閱讀下面的文字，完成各題。
下山的人（節(jié)選）
王族      零公里。
      路碑上的這三個字，李小兵看了很久。
      李小兵是汽車營長，身高一米八五，人稱“大個子營長”。他平時在隊伍前講話，嗓門大，聲音粗，膽小的戰(zhàn)士會發(fā)抖。李小兵的弟弟李大軍也在汽車營當兵，他在三天前就應(yīng)該下山，但直到昨天也沒有消息，李小兵等了兩天，到了今天再也無法鎮(zhèn)定，便來“零公里”等弟弟。車隊下山要經(jīng)過“零公里”，他在這里等，不會落空。
      李大軍這次下山后，將復(fù)員回河南老家。今天早上，汽車營突然接到阿里軍分區(qū)的命令：昆侖山上的多爾瑪邊防連缺少人手，讓汽車營調(diào)整出一百個人，補充上去執(zhí)行冬天的巡邏和守防。李小兵接到命令后心中一緊，汽車營湊不夠一百個人，弟弟和其他老兵復(fù)員的事，恐怕得延遲。今天早上還傳來一個消息，山上的一個車隊遇上暴風(fēng)雪，一名汽車兵被凍掉了腳指頭。李小兵的心一下子收緊，像是被什么壓得喘不過氣，這樣的事該不會發(fā)生在弟弟身上吧？
      李小兵希望全連人都平安下山。多爾瑪，一個說起來就讓人頭疼的地方，他曾在那里住過兩個晚上，因為缺氧，他在那兩個晚上沒有合眼，至今對頭疼胸悶的情景記憶猶新。但是上面把命令下給了汽車營，再苦再累，也要去完成。
      李小兵決定回營區(qū)等弟弟，如果弟弟真的被凍掉了腳指頭，不管在營區(qū)還是在這里，他都得面對。
      李小兵剛轉(zhuǎn)過身，看見一團影子在那片小樹林邊閃了一下。他愣了一下，又出現(xiàn)了幻覺？他這次看見那個影子徑直向他閃了過來。
      是弟弟李大軍。
      李小兵清醒過來，弟弟能像影子一樣閃動，說明他的腳指頭沒有被凍掉。
      李大軍笑了一下，算是給李小兵打了招呼，也算是叫了一聲哥。
      李小兵放心了，但還是怒斥一聲：“你躲在樹林里干什么？”
      李大軍咬了咬嘴唇：“當年來這里當兵，就想撫摸一下‘零公里’路碑，但三年了都沒有顧得上撫摸一次，我這三年忙了個啥？現(xiàn)在要復(fù)員走了，就想撫摸一下‘零公里’路碑，但是你一直站在這兒，我怕你不同意，所以就躲著，等你走了再出來?！?br />      李小兵不接弟弟的話，而是直接問：“什么時候下山的？”
      “剛下來?！?br />      “被凍掉腳指頭的戰(zhàn)士是誰？”
      “是另一個汽車團的人?！?br />      李小兵放心了。但他作為老汽車兵，還是為那個被凍掉腳指頭的戰(zhàn)士難過，也為奔波在昆侖山上的汽車兵感慨。
      李大軍看著李小兵，一臉茫然。在李小兵手下當兵，李大軍一直覺得李小兵不是哥哥，只是營長。
      “回去吧?！崩钚”f著，轉(zhuǎn)過了身。這時候的他既是哥，又是營長，他說什么，弟弟聽從便是。
      李大軍卻站著不動。
      “站著干什么，上了一趟山，傻了嗎？”李小兵生氣了，但轉(zhuǎn)念想起，上一趟山就變傻了的事情確實發(fā)生過。這樣一想，營長的影子在他身上退了下去，他又變成了哥：“好不容易下山了，回去好好休息?！?br />      李大軍的臉憋得通紅，鼓了鼓勁才說：“哥，我想撫摸一下‘零公里’路碑?！?br />      李小兵想，弟弟要復(fù)員走了，就讓他撫摸一下“零公里”路碑吧，如果連這么一件事都滿足不了他，自己就不是哥哥，只是營長了。不，即便只是營長，也不能這樣無情。于是，他對李大軍說：“去吧。”
      李大軍高興地叫一聲，飛奔向“零公里”路碑。
      風(fēng)突然刮了起來。
      李小兵看見弟弟變成一團影子，從地上浮起來，向路碑飄了過去。風(fēng)在刮，呼呼的聲音傳過來，間或還夾雜著弟弟的聲音。他的眼睛又眨了幾下，視野變得模糊起來。他一愣，用手揉了一下眼睛，弟弟身上的影子不見了，又變成了敦實的小伙子。他向弟弟喊出一聲：“慢一點，剛從缺氧的山上下來，不要劇烈運動。”
      李大軍應(yīng)了一聲。
      李小兵看見弟弟又變成一團影子，飄到“零公里”路碑跟前。
      風(fēng)中好像傳來一個聲音。
      李小兵撲過去，一把抱起李大軍。李大軍臉色蒼白，“哥，我的腳疼?！?br />      李小兵脫下李大軍的鞋子，只見弟弟的雙腳發(fā)青。他問李大軍：“咋弄成了這樣？”
      李大軍一臉茫然：“沒咋弄，不知道……”
      “一直沒有感覺嗎？”
      “沒有?！?br />      “凍了沒有？”
      “凍了?！?br />      “凍了多長時間？”
      “一個晚上。”
      “不知冷暖的東西，凍了一個晚上都不知道嗎？”
      “知道，但是沒有顧上?！?br />      “顧了啥？”
      李大軍猶豫了一下說：“哥，有一個不好的消息，我本來打算回營里后給你說，但是我怕我說晚了你罵我，所以現(xiàn)在告訴你?！?br />      “有什么事，你趕緊說?！?br />      “排長田一禾死了?！?br />      “什么？田一禾死了！怎么回事？”
      李大軍便把田一禾去一號達坂執(zhí)行任務(wù)，不幸墜下懸崖摔死的經(jīng)過如實告知李小兵。然后又說：“哥，你剛才問我一晚上都顧了啥？我一晚上都守著田一禾排長，他的頭摔爛了，我一直用毛巾按著，不想讓他的血流出來?！?br />      李小兵的手一松，李大軍的雙腳掉了下去，叫出一聲：“疼?！崩钚”龅艿苷酒?，要背弟弟回去。腳指頭還疼，但應(yīng)該不會有麻煩。
      李大軍卻著急地說：“哥，等一下，還沒有摸‘零公里’路碑。”
      李小兵吼了一句：“不摸了，回?！?br />      一周后，李大軍的腳痊愈了，走路卻一瘸一拐，要兩個月才能恢復(fù)正常。他不時扭頭往昆侖山方向張望，好像昆侖山上的什么，在死死拽著他。
（有刪改）（1）下列對小說相關(guān)內(nèi)容的理解和分析，不正確的一項是

A

A

A.汽車營接到阿里軍分區(qū)支援多爾瑪邊防連的命令，李小兵擔心會延誤弟弟和其他老兵復(fù)員，更擔心汽車營難以完成這項又苦又累的工作。
B.一名汽車兵被凍掉腳指頭的消息讓李小兵擔心弟弟的安危，“不管在營區(qū)還是在這里，他都得面對”這句話體現(xiàn)了李小兵作為軍人的堅強。
C.“笑了一下”“咬了咬嘴唇”“一臉茫然”“臉憋得通紅”等寫出了李大軍的神態(tài)，表現(xiàn)了李大軍的靦腆與樸實。
D.小說結(jié)尾“他不時扭頭往昆侖山方向張望，好像昆侖山上的什么，在死死拽著他”，表明昆侖山的經(jīng)歷讓李大軍刻骨銘心。
（2）下列對小說藝術(shù)特色的分析鑒賞，不正確的一項是

B

B

A.“李大軍這次下山后，將復(fù)員回河南老家”解釋了后文李大軍想要撫摸一下“零公里”路碑的原因，情節(jié)設(shè)置符合人物心理。
B.小說在塑造李大軍這一人物時，使用了心理描寫、語言描寫、動作描寫等方法，塑造了一個年輕的邊防戰(zhàn)士的形象。
C.小說中對于“風(fēng)”的描寫屬于自然環(huán)境描寫，符合昆侖山的特征，同時“風(fēng)”也是故事發(fā)生的背景，有助于塑造人物形象。
D.李小兵發(fā)現(xiàn)李大軍雙腳發(fā)青后，兄弟二人有一段對話描寫，語言簡潔，在一問一答中引出了李大軍對排長田一禾犧牲的敘述。
（3）“零公里”路碑是小說中的重要物象，請簡要分析其作用。
（4）李小兵是營長，又是李大軍的哥哥，雙重身份集合于一身帶來了怎樣的藝術(shù)效果？請結(jié)合文本加以分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