閱讀下面的文字，完成各題
天上的莫日格勒
王小東
      乞顏部的巴特離開布爾罕山，在白海青（獵鷹）的指引下向草原東北方走去，身后是塔塔爾人的隊伍。
      仇恨的火種點燃了最初戰(zhàn)事，隨后干旱降臨了，長生天（蒙古民族以“蒼天”為永恒最高神，故謂“長生天”）的威勢讓草原人收起彎刀。戰(zhàn)斗變成找尋和追逐。氈帳一路從布爾罕山搭建到草原深處，從初春流轉(zhuǎn)到盛夏。夜色中，潔白的氈帳浮在草海上，人們睡得安穩(wěn)。草原人遵循古訓(xùn)，無論怎樣的仇敵，都不能在夜里偷襲。
      晨光刺破天際，草原從酣夢里醒來。馬躍躍欲試，草原馬匹性子烈，一天里不跑順暢，不肯停歇。
      陽光照進草原。人不能直視天空，日光和深藍能埋葬人的眼。篝火旁，野物只剩骨架，人們把最肥美的肉留給了白海青。
      白海青抖落羽毛上的塵土，展開翅膀，箭一樣飛向太陽，閃耀金芒的后背遮住了天光。在白海青的引領(lǐng)下，乞顏部和塔塔爾人的隊伍像合在了一處。
      年老的薩滿阿日善從草地拾起枯草，念念有詞。陽光炙烤大地，本是水草最肥美的季節(jié)卻滿目枯黃。
      人找水，草也在找。日光漸盛，草原在眼前向遠方鋪展開去。人們等待老薩滿與長生天的對話。老薩滿臉上的皺紋里藏著泥土和陽光。他俯身叩拜，雙手張開，以擁抱的姿態(tài)親近蒼天。
      許久，他啞著嗓說，跟白海青走，往草原東北走。
      乞顏部首領(lǐng)手握蘇魯錠（蒙語意思是“矛”），像握緊整片草原。老薩滿與他耳語，首領(lǐng)頷首回望塔塔爾人的隊伍，他喜歡戰(zhàn)斗，不習慣被追逐。
      仇恨的種子由先人種下，后人來終結(jié)。草原起風了，漫天塵土遮住了白海青身形。兩支隊伍終于在烈日下舉起彎刀，刀光閃耀在草原上，草原沉默不語。
      塔塔爾人疑惑，這時節(jié)生靈都成了打蔫的草，怎么乞顏部人一夜就重生了。
      塔塔爾人的戰(zhàn)馬在等待主人的號令，主人的勇武就是它們的勇武。它們不知，主人的頭已被乞顏部人的彎刀斬下，滾落到枯草深處。馬蹄踩踏著主人的鮮血，血水浸入枯草根部，長生天不給的，人給。①草是真正的主人，所有來自草原的，終將回歸草原。
      枯草沐浴著落日余暉，仿佛黃熟了，等待收割。拼殺過后，失敗者用血涂抹大地，草原沉寂下來。老薩滿面向遍地尸身，長跪不起。無論是朋友還是仇敵，都需祭奠。
      手握蘇魯錠的男人，終于握緊了整片草原。
      最后一名塔塔爾人倒在了白色氈帳前，氈帳里走出一群女人和孩子。乞顏部首領(lǐng)揮手，馬背上的兄弟斂了刀光。他示意身后的伴當（仆役），把剩余水囊給女人和孩子。
      老薩滿說：晨時沾著露水的草足以養(yǎng)護身體，積存的水囊是決戰(zhàn)的利器。他要求乞顏部勇士將剩余的水囊留給了塔塔爾女人和孩子。他說，真正的草原巴特，對抗的從來都是手握彎刀的強敵。
      一位姑娘站在女人們中間，面色白得像白海青的羽毛。她下頜微抬，面容平靜得像潭深水，看著染血的乞顏部兒郎似乎看一群可憐人。姑娘拿起腳邊的水囊，遞給身旁的孩子，袖口里，握刀的手松了松。
      長生天在等一個人，老薩滿也在等。
      老薩滿俯身跪地，他篤定，這姑娘是上天的恩賜。老薩滿告訴首領(lǐng)，長生天收回了圣水，圣水源頭在神山西麓，只有長生天選定的女人在白海青的指引下才能抵達。
      老薩滿叩拜蒼天，沉默地將刀插入自己的胸膛，身體躺倒在無邊草海里。最后望向草原的眼有困惑，他不知自己指引的是重生，還是毀滅。
      夜幕下，乞顏部首領(lǐng)的氈帳燈火通明。
      姑娘直視首領(lǐng)：“我見識了您的悲憫，可您的欲望仍留在刀鞘上。”
      首領(lǐng)覺得這姑娘同所有女人都一樣，又同所有女人都不一樣。她叫莫日格勒。
“水是草原的命，我將去完成使命?！笔最I(lǐng)知道，姑娘說完這句話，心早隨白海青飛走了。
      草原風硬，送別的歌聲被風推著往前趕，悠遠又蒼涼。白海青在前，莫日格勒踏上了去往神山的路。
      姑娘走爛了馬靴，她用腳丈量草原與神山的距離。莫日格勒已經(jīng)把自己融進泥土，漸漸走成一株草，一棵樹。她索性匍匐在地，耳邊越來越清晰的水聲是長生天的昭示。
      她爬到白樺成林的山坡，透過枝葉縫隙，天上的云朵像綻放在枝頭的花，白海青融入了云隙里。
      人在找水，樹也在找。圣水等待與祭拜者的約會。
      姑娘用最后的氣力祈求：“草原離開圣水，就像巴特沒了戰(zhàn)馬。您收回的饋贈，我用性命再求來?！蹦崭窭盏乖诹松裆缴希ニ樦膩砺肪従徚飨驘o邊的草海。
      白海青再沒回來。
      莫日格勒再沒回來。
      首領(lǐng)記得莫日格勒對他說：“圣水不是分割草原的疆界，是連通的血脈。拿蘇魯錠的手握不住草原，仁慈的心能。”
      莫日格勒又說：“我在等心裝下整片草原的人，如果我回不來，你就娶一個女人，叫她莫日格勒吧?！蹦崭窭詹恢?，乞顏部首領(lǐng)的心不僅裝得下整片草原，更裝得下整個世界。
      很多年后，首領(lǐng)才知道，②所有女人都是莫日格勒，所有女人又都不是莫日格勒。
      一條河自大鮮卑山西麓流下，曲折如經(jīng)脈，貫穿草原。人們都叫它莫日格勒河——天下第一曲水。
（有改動）【注】小說講述的是呼倫貝爾大草原上莫日格勒河的歷史傳說。
（1）下列對小說相關(guān)內(nèi)容和藝術(shù)特色的分析鑒賞，不正確的一項是

A

A

A．小說以尋找和爭奪水源為線索，用短小的篇幅講述久遠而宏大的故事，情節(jié)跌宕起伏，人物栩栩如生，給人以深刻的印象。
B．小說講述的故事，如同打開一幅塵封的歷史畫卷，邈遠而真實，悲壯慘烈，既表現(xiàn)了草原民族的血性，又閃爍著人性的光輝。
C．文中畫曲線的句子，描寫了莫日格勒帶著民眾的期待毅然去完成“使命“時的場景，刻畫出她堅毅勇敢的形象。
D．小說語言清新，多用蒙古語音譯詞語，充滿了濃濃的草原味道；又間用許多充滿哲理的語言，增加了小說的意蘊和可讀性。
（2）文中有許多富有哲理的句子，請解讀下面句子的含義。
①草是真正的主人，所有來自草原的，終將回歸草原。
②所有女人都是莫日格勒，所有女人又都不是莫日格勒。
（3）請簡要分析文中老薩滿的形象。